洛阳，东城。 杨凡面色阴冷，身后跟着妙仪与王野两人。 妙仪歪着脑袋看了眼杨凡，转头看了眼王野，后者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想法，用力的点点头。 王野压低了嗓音，悄声说道：“少爷最宠你，你这么做，少爷一定不会生气！” 见对方这么支持，妙仪终于鼓足了勇气，狠狠的抡起手，啪的一巴掌拍在杨凡的屁股上，“少爷我错了！” 紧跟着，她把脑袋凑过去，咬牙闭眼，双手紧紧握拳，小脸上五官拧在一起，好像在等什么。 被这么突然一打，杨凡本来浮躁的心情就更加的烦躁，可是一回头瞧见妙仪的表情，忍不住笑了起来，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，“好啦，少爷没事，不用担心。” 接着，他回过头瞥了眼王野，“怎么你也惯着她？下次不许了。” “嘿嘿，是是是。”王野咧开嘴笑起来，三分谄媚没学会，倒是有七分贱样。 三人顺着街头走了一段路，街边的小摊位依旧多不胜数，与以前相比的倒是有不少乞丐的出现。 “怎么最近乞丐这么多。”杨凡皱皱眉头，从兜里掏出一些散钱，随手丢在靠近自己的几名乞丐的碗中。 王野懂事的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散钱贡献出来，接着解释道：“年初的时候，李绩李将军大败突厥，流窜的败兵流窜到了西域一代，靠着抢夺过往的商队为生，有不少商家都因此家破人亡。” 杨凡点点头，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示意妙仪也把钱拿出来，叮嘱道：“不要吝啬这一点，我们一顿饭都不够，对他们来说，可能就是救命的。” “我知道了。”妙仪认真的点头，下一刻，杨凡便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，“你干啥！拿回来！你一顿饭吃五两银子啊！败家。” 一边的王野看着两人无奈的摇摇头，暗自吐槽：还不是少爷你给惯的，少奶奶对钱就没个准确的认识。 接连施舍几位乞丐，杨凡抬头与一名乞丐对视一眼，突然脸色大变，往后推了好几步，撞在王野的身上。 “少爷，怎么了？” 王野右手扶住杨凡，左手按住挎刀，转头看向乞丐，顿时愣在原地，惊呼一声：“范少爷？” 妙仪此时还沉迷于自己的小世界中，低头看着手里的碎银子，计算着自己能吃多久，听到王野的惊呼，她看向眼前的乞丐。 叮…… 碎银子掉落在地上，周围的乞丐轰然涌上前，抢了银子瞬间散开。 三人身前仅剩一名乞丐，乞丐苍白凹陷的脸上尽是难以置信，抬手指着杨凡，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，“杨，杨凡，怎么会……是你！” “范正，你怎么回事？”杨凡惊醒，猛地上前将范正抱住，紧跟着，杨凡便被刺鼻的臭味逼退，他拉住范正破碎漆黑的衣袖，“你不是在西域吗？” “没有，我不是，松手！” 听到这句话，范正忽然慌张起来，疯狂的挣扎起来，情急之下，一脚踢在杨凡的肚子上，将袖口直接撕开，转身逃开。 一旁的王野深知杨凡与范正的感情深厚，自然不敢贸然上前阻挡。 杨凡被一脚踢翻在地，指着范正喝道：“快去拦住他。” 得到命令，王野这才往范正追去，妙仪则是扶起杨凡，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。 前两个月见面的时候，范正还是穿金带银，手上的扳指就足够买下杨庄的一个小宅子，这才多久，怎么会沦落到这副田地。 半个时辰之后，东城一处不知名的客栈内，杨凡眉头紧皱，面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，三名从青楼叫来的丫头正在卖力的给范正清洗身上的泥土。 三名丫头你看我我看你，死都没想到拿了三十两银子是过来给人搓澡的，不过也好，总比服侍那些趾高气昂的姑娘头牌好。 直至水桶的水换了三次，瘦了好几圈的范正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，杨凡这才问道：“你现在可以说了吗？” 范正没有立马回应，自顾自的做到桌边，倒上一杯茶水，一饮而尽，叹道：“一言难尽啊……” 接着，范正情绪回复平静，自顾自的说起自己在西域发生的事情。 年初流寇的事情就不必多说，范正在西域并未受到影响，家业越做越大，只是这一路回来时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商队内竟然出现了叛徒，引来了流寇，商队的财物被尽数劫走，人也被杀的精光。 就连他也是躲在死人堆里才侥幸逃脱，一路乞讨为生，好不容易回到洛阳城，拿着自己的随身扳指准备兑换一些钱财回家，等到来年太平些再去西域。 谁承想，那当铺的人竟仗着店大欺客，将玉扳指收走后，将他直接赶了出来，扔了三文钱。 无奈之下，他只能留在洛阳城内乞讨，至此已经有十天的时间。 “唉……人心不古。”范正面色平静，语气萧索：“我从未想过会有如此落寞的一天。” “虎落平阳被犬……不对啊，一般的当铺没这个胆子啊。”杨凡跟着要感叹一句，突然缓过劲儿来。 现如今的当铺如果是普通百姓开办的，基本上也都是收收贫苦人家的衣物之类的东西，只有那些官员家属开的才敢收受贵重物品。 “杨凡，你还是这么天真，你真以为非要惹上谁才会被谁对付吗？见财起意的人多了去了。”范正转头看了眼杨凡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拿起自己换下来的破烂衣服翻找起来。 不多时，他从缝在衣服里面的一块破布内抠出来一个包好的方巾，发现放进完好无损后长舒一口气，接着，他将方巾第给杨凡，解释道：“你说的这个很难找，我是走了不少关系才托人在西域找到这种东西的种子，看起来不像你说的什么棉花种子。” 打开方巾，一小撮黑豆一般的棉花种子映入眼帘，刹那间，杨凡像是看到一名肥胖少年在死尸堆中爬出来，怀抱着一包棉花种子死命逃荒的情景。 豆大的泪珠在他眼中滚动，然后，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，滴在嘴角上、胸膛上、地上，他抬起右手，手肘靠在桌子上，手掌不住的在额头摩擦，狠狠的咬住下嘴唇。 “王八蛋，都要死了还想着这事儿，我他娘的怎么还得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