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沿途遍栽奇花异草，空气中漂浮着清冽微辛的药香，逐渐平息了她们心中的忧虑。 半山坡上的商安堂看上去很气派，苏芷香步入药堂来回张望，红木柜台陈列着装满名贵药材的瓷罐，里壁百眼橱镶嵌清一色的铜把手，正是她心目中的样子。 厅内求医者众多，细看都是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，她们不去抓药，反而拜佛似的仰望堂中拱形雕花屏风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 听到堂外传来脚步声，她们回头看到微皱柳眉的苏芷香，强烈的危机感扑面袭来。 这女子玉面雪肤，纤眉细长眼梢轻挑，美眸妩媚含情欲语还休，芙蓉般的脸庞艳丽动人，哪个男人见了都得垂涎三尺。 苏芷香无视那些嫉妒的目光，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，这些人好端端的，没事都跑来聚众静坐？但她可等不了，顶着一众白眼快步上前。 出门前方嬷嬷交代过，孙掌柜主管药堂事务，有事尽可吩咐他。 “请问，孙掌柜在么？”苏芷香刚开口，却见众女齐刷刷地回头瞪她，嘘声一片。 “安静，少东家就快到了，药堂概不接客。” 苏芷香恍然大悟，敢情这些狂花浪女都是跑来看商陆的？这也太夸张了，商安堂的本地生意做不下去，都是被她们搅黄的吧！ “有病治病，别拦着路！”苏芷香朝柜台后面呆若木鸡的伙计招手，“劳驾，帮我叫一下孙掌柜。” 众女不耐烦地瞪着她，交头接耳议论起来。 “这女子好厚的脸皮，勾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，居然装成看病的，想把咱们挤走？” “瞧她长得那狐媚子样，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，嘴上说是来找孙掌柜，还不是等着给少东家抛媚眼儿，呸，不要脸……” “胡说什么！”曲绥英听不下去，沉声呵斥，“你们才是不要脸，一个个闲着没事干，跑来看别人的相公！” 话音未落，有个满面红光的姑娘冲进来高喊：“来了，少东家的马车已到山下。” 众女激动的心情变得躁动难安，顾不得理会苏芷香和曲绥英，纷纷搔首弄姿跑到药堂外的月台上，昂首期盼商陆的到来。 偌大的药堂顿时安静下来，随着细碎的脚步声，有位账房先生打扮的青须大叔，掀开屏风外的葫芦珠帘谨慎打量，犹疑的目光落在苏芷香身上。 “敝人孙寒水，恭迎各位夫人。” “这位是长房少夫人。”曲绥英看他不敢确认，分别介绍道，“二房玉婉姨娘，小少爷南星……” “是，小人明白，老东家吩咐过了。”孙掌柜也不啰嗦，派人将方玉婉母子迎进里间，“坐堂郎中已经恭候多时，必将尽力为小少爷查明病因。” 方玉婉回头看了眼苏芷香，苏芷香以为她担心二房作乱，连忙跟她保证：“我和相公在外面等你。” 方玉婉欲言又止，抱着孩子匆匆步入里间。孙掌柜看了眼堂外叽叽喳喳的女子，无奈地跟苏芷香解释。 “少夫人，她们不知从何处听说少东家要来，三五成群都跑来等着了。” 苏芷香不解地问：“她们不知道少东家已经成亲了？” 孙掌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：“少东家成亲前，像这样的女子都能排到山下。” “那就没人管吗？”苏芷香心想孙掌柜管不了，商陆二叔坐镇拉个死人脸，也能吓跑不少姑娘吧。 孙掌柜苦着脸：“这……说来话长。” 苏芷香来不及理会商家是非，眼看堂外全喜小跑上来，商陆应该就在不远处。 等他俊美亮相，这些虎狼般的女子，还不得吃尽他的豆腐。难怪大商陆练就一身本领，围追时刻才能突出重围。 小商陆脸皮薄，又不擅长动武，哪能应付这种饿狼扑羊的场面？太危险了，幸亏她跟来了！ 苏芷香刚跑到堂外，耳边就响起沸腾的尖叫声，“啊，少东家来了，姐妹们快冲啊！” 苏芷香猝不及防被撞飞，被春花秋月堪堪扶住，她不可思议地扶稳头上飞云髻，转身怒视那群见色起意的女子。这又不是分猪肉，谁跑得快就能分块大的，那是名草有主的男人，她们竟然也不放过！ 苏芷香心怀正气，甩开身边的春花秋月，紧咬银牙跑得裙裾翻飞，冲出人群直奔满面惊恐的商陆。 她将自己柔软的小手滑进他掌心，勾住他的指尖晃了晃，娇声嗲笑：“相公，你怎么才来？” 相公？她居然叫他相公！众女眼眦欲裂，紧盯他们十指交握的手，天要亡人呀，狐媚女子竟是少东家的新婚妻子！ 商陆修竹般的身影被她撞得歪了下，慌乱的心绪却顷刻平静。 初见那些疯狂的女子，比之前围追堵截的记忆还要可怕，但当苏芷香撞进他怀里，熟悉的温软甜香让他蓦然清醒，他已经成亲了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。 若有其他女子敢来打扰，他家娘子就能以一抵百…… 商陆不无担心地打量苏芷香纤细的腰身，看上去不堪一击，但他相信苏芷香的气势无人能敌。 “相公，我们快进去吧。”苏芷香靠在商陆怀里，看到众女嫉恨到变形的脸庞，当着大庭广众的面，她伸出香软雪臂环上他的腰。 商陆僵硬得像根木头愣在原地，虽有些许羞窘，但他留意到瞬间沉寂的人群，缓慢扬起手揽上她肩膀，将娇美佳人拥入怀中。 夫妻俩亲密依偎着步入药堂，留下满地的碎裂芳心。 众女欲哭无泪，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，原来谪仙似的美男子，也是个庸俗的臭男人，她们为他茶不思饭不想，他却搂着媳妇逍遥快活。 苏芷香亲手打碎众女的幻想，孙掌柜发现姑娘们面色惨白喘不上气，赶紧命人带进来诊治，原本冷清的药堂坐满病患，都是被秀恩爱的夫妻虐出来的内伤。 孙掌柜毕恭毕敬地请少东家入内小坐，苏芷香惊讶地发现，从商陆走进药堂那一刻，从上到下都用那种崇敬的目光望着他。 苏芷香感觉商陆的手掌微微用力，想必他对这种场面有些抗拒，但小商陆还没看出来吗，他在药堂的待遇，比在家里是天壤之别。 伙计们目送商陆走进账房，脸上都充满了干劲。 “嘿，少东家少夫人真是一对财神，没事经常来几趟，咱们就不愁没生意了。” 苏芷香纤丽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，垂头丧气的众女掩面叹息，顾不得比谁更丢脸，懊恼自古多情空余恨，爱慕别人家的相公，到头来伤心又伤财。商安堂这个鬼地方，她们以后再也不要来了。 孙掌柜巴不得药堂恢复往日清静，少夫人一出手，立刻解决了困扰药堂多年的麻烦。 “那些姑娘，以后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了。”孙掌柜神清气爽地给商陆和苏芷香倒茶。 苏芷香看到窗外那些伙计搬着药箱下山，纳闷问道：“他们不在药堂候着，赶去哪儿送货？” 孙掌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：“回少夫人，最近药堂生意冷清，库房那边忙着给外地发货，便调些人手过去帮忙。” 药堂传来众女叹气的声响，孙掌柜尴尬地补充道：“今日这么多病患，小人确实没想到。” “孙掌柜无需自责，我也就是随口一问。”苏芷香觉得漳州总号生意不好，除了平时有人骚扰，药堂这边好像都放弃了，只顾着外地的卖药生意。 孙掌柜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，赶紧换个话头：“少东家，这个月的账本请您过目。” 商陆看他转身去取桌上那一摞账本，俊脸阴云密布：“祖父说过，最近这段时日，药堂的事都由他来打理。” 孙掌柜刚抱起账本又慢慢放回去，难掩眼中的失落：“老东家是这样吩咐过，不过少东家，您严打假药贩子有功，又已成家立室，按照您与老东家的约定，是时候接管药堂了。” “我……自有分寸。”商陆就快应付不下去了，他不记得自己与祖父的约定，只记得祖父答应他，不必忧心药堂的事，尽可专心读书。 这才没过几天，怎么一切都开始变了？ “孙掌柜，太公体恤相公新婚浓情蜜意，多给他些时间陪伴妾身。若是相公疏忽了药堂生意，给孙掌柜添了麻烦，还请您多见谅！”苏芷香之前都不晓得，原来老爷子答应过商陆，等他查明假药案，娶妻成家之后，就把商安堂正式交给他。 虽说小商陆不稀罕做东家，但他要是成为一家之主，她何愁不能跟着沾光？可惜，商陆新婚之夜身中奇毒，老爷子对她这个孙媳妇起了疑心，故意拖延此事。 “少夫人说的是。”孙掌柜仔细打量这位貌美的少夫人，感觉这位主子将来必是贤内助，“小人多嘴，还请少东家少夫人恕罪。” “孙掌柜有事先忙，我陪内人出去走走。”商陆牵起苏芷香的手，趁机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