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潼莲步轻移，缓缓走进大殿。 殿宇十分空旷，外面灿烂的阳光却透不进几分，故而大殿显得幽森而安静。 墙上有柔和的灯火处宫灯流泻而下。 与窗棂透进的阳光交染成斑驳的影子。 苏潼踩着落在光滑可鉴金砖上的细碎阳光，一步步走进殿宇深处。 八折如意祥云纹屏风将大殿分割成两部分。苏潼走到屏风处，脚步一顿，诧异的目光落在前方两人身上，眼眸霎时眯起。 五十岁上下的皇帝穿着常服，即使是常服，依旧绣着怒海翻腾与张牙舞爪的飞龙。 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，大袖自在地散落在一角。 他高而瘦，跽坐在四方矮桌旁，便显得他的身影有些许佝偻。 然而他薄唇微微抿着，眼角斜斜淡淡睨来，便让人觉得他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，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。 苏潼一眼打量过去，便将视线滑开。 让她失神的不是皇帝。 而是坐在皇帝对面，与皇帝下棋的年轻男子。 他背脊挺直，看起来十分年轻。他身穿银白暗云纹的锦袍，脸上戴着半截淡金色面具。 面具将他面容遮掩了大半，只露出精致的下颌与薄削的唇。 还有一双幽邃却又璀璨的星眸。 苏潼进入大殿以来，面具男没有看过她一眼。 但是，乍然一见这人，她便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。 这样的装扮，对她来说，也确实似曾相识。 皇帝与面具男正在聚精会神下着围棋。 苏潼走到近侧观战，两人皆没有言语，就当她不存在一样。 苏潼看了一会，面具男执白子，皇帝执黑子。 她不会下围棋，自然也看不懂围棋。 但她从棋盘上棋子的多寡，基本能判断得出这两人目前谁的赢面比较大。 很明显，棋盘上白子比黑子多；也就是说，面具男此刻应该属于胜券在握。 只要他不下崩，在这样明显的优势下，他肯定能赢了皇帝。 然而，就在苏潼站在旁边默然观棋开始；原本下得极慢的两人，速度忽然快了起来。 苏潼眼里稳赢的白子，却在顷刻之间兵败如山倒，不到短短一刻钟竟然败了。 南楚帝瞄了眼对面的年轻面具男，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，严肃的脸庞因他唇畔那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变得柔和。 又侧目，眸色深沉地打量了苏潼一眼，才笑了起来：“没想到，朕竟然赢了这必败的一局。” “舞阳郡主不愧是福星。” 少女微微一笑：“陛下，民女姓苏。” 什么舞阳郡主？只要她不承认，她就不是。 南楚帝哈哈大笑，同时对她招了招手，示意她在方桌另一侧坐下。 “朕那些探子汇报称大燕的舞阳郡主是丑八怪母夜叉，”南楚帝敛去帝王的威势，就跟一个热络爱唠嗑的大叔一样，“都怪那些连美丑都分不清的杀才，害朕误会。” “活该他们打一辈子光棍。” 苏潼：“……” “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成丑八怪，真不知他们是什么扭曲心态。” “回头，朕要扣他们月俸，还要惩罚他们去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丑八怪。” 苏潼眨着眼睛，流转的眼波显得狡黠又灵动。 “陛下是夸我长得好看呀。”少女喜滋滋笑眯眯，“还是陛下有眼光。” 南楚帝：“……” “朕听说，舞阳郡主为人多骄傲自信。” “朕本来还对他们的话抱着怀疑态度。现在看来，那些杀才除了眼瞎，其他方面还是挺靠谱的。” 苏潼道：“容貌长相是父母给的，谦虚过度就是自卑。自卑，就是对自己不认同。” “生而为人，民女觉得实属不易。为什么还要否定自己？” 她自信有什么不对？ 她始终相信一句话：自信才会使人好运。 南楚帝从未听过如此新鲜的言论，尤其她说话的调调十分轻松随意，一点都不像其他人一样，对着他毕恭毕敬连个屁都不敢放。 与别人说话，一点意思都没有。 可跟苏潼说话，却让他心情放松。 “听说你不仅医术高明，你还发明了很多有趣又有用的东西。” “比如用来加固城墙的石灰浆，就是你弄出来的？” 苏潼：“……” 所以，她否认自己是舞阳郡主一点鸟用都没有？ 南楚帝认定她苏潼就是舞阳郡主，铁打的。 “陛下，石灰石是非常常见的东西，直接从大自然界就可以取得。” 苏潼也不隐瞒。 如果南楚帝想让她弄出石灰浆用于南楚的民生与城墙，她也可以考虑考虑。 南楚帝沉吟片刻，并没有对她提什么要求。就好像是单纯好奇，才问了她一嘴。 “朕听说，海盐利用盐田晒盐法提高产量，也是你的创举？” 这种事，只有派个人在大燕随便一打听就知道。 苏潼十分平淡道：“是我提出来的。” 但算不得创举。 她就是占了现代人的便宜，做了时代搬运工而已。 南楚帝目光闪了闪，眼底有精光划过。 “还有盐矿盐石和湖盐，这些都是你发现并且提出提炼方法的？” 提到盐矿，苏潼的记忆一下子拉到徐州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山。 富含微量元素的盐矿，是大自然对人类慷慨馈赠的瑰宝。 为了那一座盐矿，那次徐州之行，她差点把小命交待在那里了。 如今再回想，一切都事过境迁；她只记得自己与云枭坠落深涧之下狼狈的那段岁月。 不过，即使狼狈，如今放在时光的回忆里，也被点缀得美好了许多。 “陛下，盐湖形成的先决条件，其实与地壳运动有关。” “很久以前，那些湖泊原本应该是海洋。” “只要找到盐湖，将湖盐提纯去杂质，并不是难事。” 南楚帝显然对苏潼那些光辉事迹十分感兴趣，接着又笑眯眯问道：“将黑石变成能够用来取暖烧火的煤炭，也是你的主意？” 苏潼点点头，坦荡道：“陛下，黑石又名黑金，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不可再生自然资源。” “开采后，需要先水洗一遍；然后把它碾碎，再用粘土把它做成蜂窝状。” “这样可以增加氧气接触面，提高燃烧利用率，还可提高燃烧的速度。” “陛下，南楚有这样的矿藏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