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阴沉地盯着苏潼。 “朕偏不。” “朕非但不会杀你，还会让你好好活着。”皇帝缓缓道，“只要雪锦想，朕都会满足她。” “她想让你陪着，朕就让你在这陪着她。” “她要是不想好起来，朕……朕也不会逼迫她。” 苏潼：“……” 皇帝怕不是脑子有毛病？ 但愿黎雪锦死了，皇帝还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痴迷。 反而目前皇帝已经疯了。 只要没有疯彻底，她还有活命的可能。 皇帝与苏潼那番疯狂的对话，是在含芳殿发生的。只要皇帝不愿意，谁也不敢将话往外传。 就是殿内，也没人敢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再提。 除了宝婵。 宝婵是黎雪锦从宫外黎府带进宫的，从小跟着她，与她情份最深。 也最懂黎雪锦的心思。 黎雪锦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能够见到苏潼，她心里无疑是高兴的。 她知道自己的病无药可医，她也清楚皇帝将苏潼困在含芳殿是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弃。 黎雪锦心里什么都清楚。 但是，她没有戳破，甚至还积极配合以假象去麻痹皇帝。 她也是有私心的。她的私心，就是希望在走之前，苏潼能够一直陪在身边。 一直陪着她，直到她闭上眼睛再不会睁开为止。 她觉得她怕痛，也害怕死亡。 如果有苏潼陪着，她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。 死亡也没那么可怕。 可是，不管黎雪锦有什么私心也好。她本质上，就是个心地柔软善良性格天真烂漫的姑娘。 她希望苏潼可以陪着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。 但是，她不会希望苏潼给她陪葬。 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美好的事情值得人留恋。 她看不了的东西，她去不了的地方；她希望自己的苏姐姐还能去看去走。 正因为宝婵一直懂自己小姐的心思。 才敢冒着大不韪，悄悄把那番话告诉黎雪锦。 黎雪锦听完，当即就伤心又内疚地哭了：“宝婵，你说我是不是很坏？” “我明知道苏姐姐不喜欢留在这里，我还不让她走。” 宝婵抹了抹眼睛，轻声道：“婕妤才不坏。婕妤在奴婢心里，一直都是最善良不过的人。” “善良吗？”黎雪锦语气幽幽，神色落寞，声音低了下去，“或许吧。” 没多久，她的病情就急剧恶化了。 弥留之际，她拉着皇帝的手哀求他：“陛下，我死了，就让苏姐姐出宫吧。” “我希望苏姐姐好好活着，连同我那份也活下去。” “陛下答应我，好不好？” “我如今，只有这一个心愿了。” 皇帝红着眼眶沉着脸，缓缓点头：“好，朕答应你，让苏潼活着。” “陛下真好。”黎雪锦放心地闭上眼睛，脸上甚至还挂着安祥的笑容。 黎雪锦死了。 她进宫时还不到十八岁，进宫不到两年就香消玉殒，生命之花永远定格在最灿烂的年纪，急剧凋谢、陨落。 苏潼以为她一死，皇帝会更加疯狂。 毕竟，黎雪锦病着的时候，皇帝就已经疯魔。 谁知并没有。 皇帝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。 从他脸上既看不到悲伤，也看不出难过；他甚至没有让皇后大肆操办黎雪锦的葬礼。 只是按她的身份，该如何就如何，没有半分要越制给黎雪锦死后风光的意思。 皇帝在黎雪锦死后，还特意抽空见了苏潼一面。 还告诉她一个特别劲爆的消息。 “舞阳，朕其实一直都挺欣赏你。” 苏潼心里打了个突。总觉得皇帝以这样的话做开场白，接下来不会有好事。 她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几分恶毒。 “朕欣赏你，也欣赏司徒烨。”皇帝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她，眼里闪动着诡谲的光芒。 “朕甚至还想过要亲自为你们赐婚。” 苏潼心头沉了沉。皇帝说那么多话做铺垫，其实是司徒烨出事了？ 念头一起，她心里莫名慌了起来。 “司徒烨那小子，从小就特别捣蛋；但比朕的儿子们都聪明滑溜。” 苏潼心情越发忐忑。 “曾经，朕也和太后一样，担心他会后继无人。” 他淡淡地瞥了眼苏潼，深沉的眸光里闪动着嘲弄与其他莫名情绪。 苏潼心里涌上不妙的预感，这种感觉随着他那古怪的审视目光，而越发强烈。 “好在，他小子是个争气的。”皇帝一叹，“不声不响，在六年前就搞出个儿子，如今都五岁了。” 苏潼：“……” 脑里“轰”的一声，随即一片空白，什么都想不起来。 司徒烨有个五岁的儿子？ 反反复复，她脑里只记得这一句话。 “这事，朕也是这几天才听说。” 皇帝看着她骤然失了血色的脸，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与快意。 “老爷子已经把她们母子接进定北王府，只等司徒烨回来就隆重完婚。” 已经把人都接进府？ 那就是说，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，没有任何疑问了？ 苏潼这一刹，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。 “舞阳，朕待你不薄，你是时候报答朕了。” 苏潼茫然眨着眼睛：“什么？” 皇帝叭啦叭啦又说了几句别的。但苏潼只看见他嘴巴在不停在开合，至于说了什么，她一个字也没听见。 看见苏潼失魂落魄，他居然有几分诡异的兴奋。甚至，他盯着苏潼，还慢慢笑了起来。 黎雪锦的丧事办完了。 皇帝再也没有来过含芳殿。 苏潼本来应该要出宫的，然而，待她回过神时，却发觉有人在含芳殿叮叮当当在敲着什么。 然后，她走到门口，却被人拦了回去。 “郡主不是已经答应陛下，要留在这里陪伴黎婕妤？” “既然你自己答应的事，可不能反悔。就算你想出尔反尔也不行，这含芳殿今天就要封宫。” “陛下说了，郡主以后就留在含芳殿。” “什么？”苏潼心头大骇！ 终于想起那天皇帝除了跟她说司徒烨半路冒出个儿子的事，还说了让她留在含芳殿。 苏潼之前使计令黎雪锦亲自向皇帝求了圣旨保下她。 却没料到，她与黎雪锦同样被皇帝摆了一道。 皇帝当时答应黎雪锦让她活着。 却没答应放她出宫。 更没答应让她长长久久活下去。 这含芳殿一封，她可以在里面苟延残喘一段时间，但终究很快就会死。 这个狗皇帝！ 苏潼心里在这一刻涌起涛天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