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夜色如约而至，当玄月又挂高空。 抬头望，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数只还未来得及归巢的小麻雀，厚厚的羽毛包裹着小麻雀娇小玲珑的身体，让它们哪怕是在寒夜中也不惧这让人齿冷打颤的夜色。 清冷的月光照在枝丫、山石、还有这些小动物的身上，将它们的身影斑驳模糊的投在地上，拉成长长的影子，乍眼看着像是怪兽，但仔细一瞧，又透着些许的娇憨。 就是在这静逸到好像连时间都静止的夜色中，国公府西北角处的空院中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、人声鼎沸。 并不是很大的房间里，烧着上等的金丝木炭取暖，一张张摆放整齐的硕大赌桌上，围满了一圈又一圈的赌徒。 他们个个情绪亢奋，面红耳赤，或是龇着牙哈哈大笑，或是懊恼着抱头跺脚，每个人的脸上都鲜活的展露着各种各样的表情。 只是那些表情到最后，都变成了一样的神色，就是贪婪与赌瘾。 一张张写着大小数额的银票在人与人之间来回穿梭，一锭锭或大或小的银元宝在赌桌上被滚来滚去，这间不大的房间里，简直比京城最大的赌坊还要来的热闹，叫嚷声、叫骂声充实着每一处角落。 若不是亲眼目睹，谁能想到，这里会是京城的镇国公府内。 胡富贵双臂抱胸，一脸骄傲的站在二楼的梯子口，看着自己拼出来的产业，整个人都通体舒畅。 就在他喜滋滋的享受着自己的成功果实时，眼角一瞥，看见明路正守在门口。 他立即振臂高声一呼，“明路，过来。” 明路正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，算着跟大小姐约定好的时间，忽然听见胡富贵的叫声，吓得一愣，快步跑过去，“富贵大哥，是有事吩咐小弟吗？” 胡富贵看着神色有些慌乱的明路，还以为他是头次跟自己干这事，胆小所致。 当场拍着明路的肩膀就笑出声，“你小子，还说要跟着大哥我一起干大事，挣大钱，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，胆小如鼠，告诉你兄弟，我把一切都勘察好了，这个时间点、这个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来，咱们只管在这里发大财就好。” 说完，胡富贵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丢给明路，“别怪做大哥的没照顾你，喏，这五十两你先收下，等回头再组一局，给你的好处只会更多不少。” 明路拿着手中的银票，心情复杂。 毫无疑问，他与胡富贵这种人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，如果不是碍于大小姐的吩咐，他这辈子都不会跟这样的赌棍有所交涉。 可是，经过短短数日的相处，他也发现了胡富贵身上的优点。 比如说，他虽然贪财，但为人相对来说没有多复杂，不然，又怎会被他几罐酒灌下去，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。 看着这样的胡富贵，明路生出稍许恻隐，在攥紧了手中的银票后，抬头看向他。 “富贵大哥，虽说经营这样的暗场子来钱是比较快，但是国公府的规矩摆在那里，长此以往，难免不会被人发现，你看，要不要以后咱们收敛些，找些别的正当的生意去做，如何？” 胡富贵就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，一把搂住明路的肩膀，张扬的指着周围，“兄弟，你是傻了吗？你快看看这间房子，瞅瞅赌桌上堆积起来的银票，正常人会放着这么好的生意不做，去找别的营生吗？” 胡富贵话音到这儿，眉心猛蹙，怀疑的打量着明路，“我说兄弟，你不会是半路怂了吧？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左右奔走，好不容易才将属于我们的暗场子支应起来，眼看着见钱了，你又怕了？” 明路低着头，“我不是怕，只是听说大小姐本事非常，这样的主子可不好糊弄……” “怎么又是她？” 胡富贵一口截断明路的话，眼中见了不耐烦的狠色，“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害怕她？那个黄毛丫头不过是刚从乡下回来，她有什么好惧的？信不信，老子一包药下去，就能让她立刻见阎王。” “你说什么？” 明路猛抬起头，瞪圆了眼睛直视胡富贵。 可胡富贵就像是根本不知自己的话有多惊世骇俗，布着红血丝的眼睛里透着兴奋，“京中世家大宅里，各种藏污纳垢的事儿都有，有不少主子，悄无声息的就没了，他们看着命贵，可实际上比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还要贱命，还要短命。” “我爹和你都忌惮这个大小姐，可我不怕，谁要是敢挡着我发财的路，我也能学学那些手段，将一些加了料的东西悄悄放进海棠院里，送那个碍眼的人去西天，反正现在海棠院人来人往，到最后谁又能查到我的头上？” 明路看着疯狂的胡富贵，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发笑。 他怎么就能对一个丧心病狂的赌徒生出仁念，在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心里，往往是不会有任何底线的，他绝对相信，胡富贵能干出谋害主子这种事。 “富贵大哥，看来‘您’才是将来要干大事的人。” 胡富贵被明路这一恭维，又开始飘起来，搂着明路的肩膀就猖狂的大笑，“放心，跟着哥办事，哥以后都会罩着你，让你吃香喝辣。” 明路抬头看了眼房中的漏刻，哂笑，“恐怕小弟没这个福气了！” “什么？” 胡富贵刚问出声，忽然，就听见门外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锣声传来。 跟着，数根火把齐齐被点燃，只见有无数道人影在外面蹿动，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踹开，两队人流如神兵天降，不容任何阻拦的冲进房中，将本来热火朝天的聚赌氛围瞬时冲散。 房中的赌徒们何曾想过会突然发生这种状况，在反应过来后，各个惊怕着想要逃跑。 可是，他们刚有动作，就被反应极快的院中护卫一脚踹翻，哪怕是有些人侥幸跑出去，也被将这座空院围的水泄不通的护卫们当场抓住。 胡富贵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暗场子就这样被摧枯拉朽的捣毁，整个人都有些还没反应过来，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下意识的想要逃窜。 可是，还不等他跑开两步，忽然，一阵疾风就朝着他后背袭来。 他急忙转身，还未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，紧跟着，腿弯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在一声哀呼中痛倒在地，摔了个狗吃屎。 随后，不等他挣扎着爬起来，他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掰压在背后，同时熟悉的喝声从头顶传来，“不许动，大小姐亲临，谁敢乱动，立刻处死。” 伴随着明路掷地有声的暴喝，乱糟糟的房中瞬间静了一刹。 也是在这个时候，齐瑶身披火红色的披风，怀中抱着累丝宝石手炉，一身矜贵，双目清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