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铺归家，进门就看见董花生在烛火下用功，稚嫩的脸庞被浸染温润。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放轻，不过董花生却抬头。 “阿奶~小姑，辛苦你们了！” 李英兰抿唇一笑：“我家小花生长大，知道心疼人喽。” 董花生如今八岁，因为入学早，在书院学了许多知识礼节，现在整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。 他搁下羊毫，用纸镇压好笔墨才不急不慢地走出来，看向董有果询问：“小姑，你和吴江大哥是怎么关系？” 董有果被问得莫名其妙，眸光不自然地瞥向小院里的一盆蝴蝶兰：“做什么忽然提吴江？” 花枝被晚风垂弯了腰，含苞待放的玉兰颠了颠，颤巍巍地在视线里晃悠。 李英兰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失神，她好奇问：“吴江是何许人也？” 董有果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，旁边的董花生搭了腔：“书院的童生，他与小姑一般年纪，他认识小姑，每逢见着我，都对我极好。” “不能说极好，就是比平常人亲近，他与我不同班、不同夫子，学的内容自然不同，他会拿来与我分享，我觉得奇怪。” “明明我们要一起赴春闱，是竞争关系。纵然我是头一回下场，夫子不指望我一举高中，只是让我去探探场地，但吴江大哥对我也太好了。” 李英兰有些讶然，她的女儿正值花季，莫不是让人惦记上了？ 方桂香适时走出来，加入讨论：“娘，吴江我是见过的，一表人才，配得上小姑。” 她家小姑以前和赵家小子没头没尾，时间过去这么久，小姑也及笄了，若是遇见好人家，岂有不为以后盘算的道理？ 董有果局促地跺跺脚：“哎呀，大嫂你想到哪里去了？我们只是普通朋友！” 李英兰看董有果窘迫的背影，一转身进屋躲进耳房避开她们，心里也起了一番念头。 她知道赵远失踪的消息以后，就一直担心董有果，又不好在明面直说，毕竟大家至始至终没有点破窗户纸，董有果更没有主动谈及。 现在听闻她与其他男子相识，听起来关系还颇好，这反而叫她安心。 赵远生死未卜是叫人忧心，她的女儿也不能因此耽误谈婚论嫁。 夫婿一定要选好的，但如今家里事情太多，她还顾不上去找媒婆。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花生：“吃一碗芝麻糊就睡觉吧。” 调转话锋向方氏：“还有三天就春闱，你在家陪孩子，店里的生意我看着办。” 方桂香眼角一弯笑着谢过婆婆，领着小花生回屋。 李英兰回屋，又自己瞎琢磨一阵才翻身睡下。 次日，她和董有果刚走出西街，就遇见董有森火急火燎地赶回来。 “抓到了！抓到了！” 他颤抖着全身，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。 “衙役说，她是在北街靠出城方向的偏角巷被抓到！现在就可以升堂，咱们一起过去！” 李英兰神情凝重，她让董有果去店铺挂上有事外出的公示，再去给今日的食客送口信，自己先和老二抵达衙门。 作为原告，她们一家直接站在大堂之内。 两队衙役开道，号令威武之后，蒋世鸿身着官服乌纱帽坐上大堂。 李英兰有了前两遭经历，压根没被衙役们吓唬住，她面色如常，惦着裙摆跪下。 “民妇董李氏，状告两件事，其一店铺失窃，其二人口走失，还请知府大人明察。” 蒋世鸿眯了眯眼睛，神色憎恶难辨。 惊堂木啪的一响：“带嫌犯！” 杨秋花在一阵高扬的威武声中被羁押上堂。 这是她第一次走上大堂，周围的衙役面目凶神恶煞，看见婆婆在此，她的瞳孔惊惧地缩了缩。 “跪下！” 羁押杨秋花的衙役没有半分心慈手软，一把将人踹跪在地。 捕头带衙役冲进门的时候，她正在新宅里戴珍珠钗冠，师爷是个喜欢情趣的男人，两人白日里自有一场情调。 被衙役拖走的时候，她挣扎得衣襟乱了。 原本就为了吸引师爷，发髻学了勾栏的式样，松松的别着朵花，一路被推搡到此，她的发髻也被风吹散了，成了一副疯婆子相。 紧随在其后走进大堂的人自然是师爷。 他因有功名在身，无需向知府下跪，衙役中有眼尖的人，早已端来一把太师椅请他坐下。 “孟昊见过知府大人。” 孟昊坐下才施礼，可见嚣张，压根没把蒋世鸿放在眼里。 没想到此案与孟师爷有瓜葛，看见他，蒋世鸿心里憋着一股恶气。 孟昊此人与其手上的人脉，一直不能为他所用，甚至在官场交际上处处限制于他。 今日意外得了这个机会，要是能抓住孟昊的把柄并摘除此人，换个得心应手的人来使唤，岂不快哉？ 蒋世鸿心里有自己的盘算，侧目对下跪之人不假辞色，冷声喝问：“堂下所跪何人？还不速速报上名来？” 杨秋花心提在嗓子眼上，被吓得打了一声嗝。 她仰起脸，目光所及孟师爷，看对方风轻云淡，以为他会保自己平安，这下定了定神，重新对上知府。 “民妇杨秋花，是……是董家的媳妇。民妇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，还请知府大人明示。” “董李氏状告家中人口走失，你为何会出现在北街，据捕头说看见你和孟师爷举止亲近，此事当真？” 杨秋花是不懂律法的村妇，她不知回答“是真”会引起多大的动静，但孟师爷心里门清。 孟昊自负对杨秋花设下天罗地网。 待她白给身子之后，腻烦了可以随时弃之，但他没想到杨氏的婆家竟然会另辟蹊径，竟用两项罪名来报官，店铺失窃是怎么回事？他还真不知道。 奇怪的是他留在衙门的眼线，竟然没有人察觉，若是提前知会他，他也不会出现在北街。 孟昊抢在她之前朝知府拱手，先声夺人：“启禀知府，这刁妇从前在我府上做过几日工，今日她不知为何，突然出现在别院。我不知她底细，正在盘问，谁料这妇人竟然勾引我，此时捕头恰巧带人找过来。” 杨秋花闻言大惊。 他们不是你情我愿的吗？ 为何孟师爷说是勾引，他们刚才还在郎情妾意，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？ 杨秋花自然揣摩不出男人的心思，她引以为傲的是脸和身段，能勾魂摄魄，对男人手到擒来，她还以为孟师爷被自己迷住了，会像董有森一样维护自己。 …… 李英兰此时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。 临安只有一位师爷，所以孟昊不就是当年长生口中所述的作恶之人？ 是他害了毛大河的性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