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头上永不取下的斗笠不见了,但发不梳髻,垂在面前,仍是看不清她的面容。她垂着头,右手闲闲地拨弄琴弦,“铮铮铮”不成曲调,也无适才第一下那样逼人的气势。不知为何,尚雨瞧了片刻,却突然觉得她的身材很……高大。
尚雨想起来了。以往云漫流出入之时,背是弓着的。现在她虽垂着头,腰身却已挺直。
她是否已作好了全力搏杀的准备?
尚雨迈步跨入草丛,慢吞吞走入流光飞舞的空地,像走进一场梦里。她一直往云漫流走去。她才不怕呢,她现在只想好好看一看云漫流的脸。
就在几个月前……或是前生吧……她也曾那样执著地想看清她的脸,却不料瞧见了另一双眼睛……好看却狠毒的眼睛……
三丈……两丈……近了,近得几乎抵到树桩。尚雨仰起头,见鬼,云漫流的脸仍然隐藏在阴影之中。月亮就在她头顶上方,照得她散碎的头发一根根透亮,仿佛雪色。
尚雨呆呆地说:“大师,能不能看看你的脸?”
即使即将以性命搏杀,云漫流却也笑笑地对尚雨道:“我认识你。你是依云轩的那位了不得的围姬,对不对?你想看么?何不上来?”
“我只想瞧一眼。”尚雨不动,又道,“不知为何,总是想瞧上一眼……”
云漫流侧过脑袋,撩起头发,毫不保留地露出整张脸。尚雨顿时屏住了呼吸。
怎么可能有如此艳丽的人儿?怎会有如此清澈的眼眸?
刹那间,尚雨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刚爬出土的蚯蚓一般,头上还全是泥尘草根。天啊!在美丽得让人窒息的云漫流面前,尚雨一开始张口结舌,继而踉跄退后,简直羞惭无地。
云漫流放了琴,缓缓站起身,跳下树桩。她道:“你瞧清楚了么?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
“我老了。”云漫流不无遗憾地道,“我的头已白了,腰也僵了,腿脚也没力了。可是你呢?你年轻得甚至还未真正绽放。看着你的脸,我真是忌恨交集呢。”
不不不!尚雨拼命摇头,该嫉妒的是我……
云漫流负着手,在蔓草中随意走着。白色的花瓣被她带得飘起,追随她的脚步。她说道:“你是芸姐的人,照理我本该好生待你,可惜,你杀了宇文锦。他是我的学生,唯一的学生……和亲人。老师替学生报仇,是不是很应该?”
她的声音随时都如同歌唱一般,抑扬顿挫,徐徐道来,和着清润的嗓音,真是说不出的好听。尚雨听了,浑身如入冰窖之中,止不住地颤抖。她听出了云漫流声音后的杀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