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静缘坐在甄裕边上,瞧着他一边附和倪景声、季霖,一边猛吃猛喝的滑稽样子,几乎要忍不住发笑。转眼去瞧另一边的华玄,却见他双眼盯着酒杯中映出的日光倒影,又变成了一尊石刻雕像。
夏静缘愣愣地瞧着这尊石雕,觉得自己也快变成石雕了,突地听闻一声怪里怪气的叫声,这才回醒过来。寻声望过去,却见季霖指着高崎拓夫的胸口,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。
“想不到高崎先生也好这个!这些可都是上等货啊,玛瑙、紫晶、鸽血红、滴水蓝、巴王刺、昆吾、翡翠、紫鸦乌和夜光璧!”
众人都顺着季霖的指尖望过去,透过高崎拓夫敞开的衣襟,只见他纯白色的衣服上,从领子处一直到肚脐,依次绣着九颗颜色纹络各异、光彩璀璨夺目的宝珠,虽是丝线织绘,却几乎可以乱真。
众人均非行家,见之不知其名,唯有季霖目光如炬,能够逐一说出名称来。高崎拓夫似乎极不喜欢被人瞧见这些隐秘,急忙拉过外衣将胸口遮盖得死死的,目光如电一般直射季霖,脸色十分难看。季霖也是个擅见风使舵的人,见高崎拓夫如此介意,当下笑说几句,将话题绕开。
正在这时,程少冲把王修同唤到跟前,将其酒杯斟满,要他去向高崎拓夫和倪季两人赔罪。王修同不敢违逆,硬起头皮向高崎拓夫敬酒赔了罪,可到了倪景声与季霖身前,却怎么也开不了口。
王修同本就是倔强脾气,一把挣开程少冲:“你怎地这么糊涂,这两个人居心不良,你还要我向他们低声下气!”程少冲脸涨得发红,硬要把他拉向季霖,王修同也和他铆上,拼命稳住下盘,丝毫不退让。恰在这时,突见王修同身子摇晃,一时拿捏不住,杯子翻转,整杯酒水尽数浇在了季霖身上。
这下子事出突然,程少冲显然认为王修同是有意为之,怒气勃发,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。王修同怔怔地愣在当地,好一阵子才回过了神,虎目中隐有泪光,突然转身跑下楼去。
场面霎时一僵,正撕扯着鸡腿的甄裕也不得不停下了咀嚼。程少冲深深叹了口气,颓然坐下。季霖身上好几处衣裳都被酒水渗透,冻得瑟瑟发抖。他虽曾是灵璧派弟子,可弃武从商后,武功早已荒废,唯恐染上风寒,当下急忙离了席,回去嘉宾阁换套备衫。
季霖嘴里兀自嘟囔着王修同的不是,离开了潜锋堂,踏过校场,正要往嘉宾阁而去,突然间脚底一滑,不知踩中了什么物事,急忙低头,只见地上莹莹发亮,竟是一粒润泽饱满的大珍珠。他心中欢喜,赶忙弯腰拾起,可细细一看,却顿时皱起了眉头。原来这珍珠是上等佳品,品种十分少见,竟与之前他送给崔映月的那串一模一样。
不会这么凑巧吧?他琢磨着,先将珍珠揣入怀中,余光一瞥,又见到左首珠光闪亮,拔步过去一瞧,竟又是一颗同样的珍珠。这下他发觉不对劲了,望远处看了看,果然发现面前散落着几十多粒珠子,呈线状排列,一直延伸向校场中心。
季霖再拾了两粒,仔细鉴别,登时断定这便是自己送给崔映月的那串珍珠,不由疑窦丛生,想不通她为何会丢弃在这儿。他想回去径直问她,却又生怕这些珠子给人捡走,当下边走边弯腰,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珍珠一粒不漏地收入怀中。
可当拾到十七八粒的时候,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后背上似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炽热异常,开始他也未曾在意,以为只是被酒水浇过后的自身真气反噬之效,可再走了几步,便愈来愈觉不对劲,只觉那团炽热并非固定在后背某处,而是游弋不定,仿佛游荡的鬼魂。
季霖脸色大变,慌忙转身,恰此刻双目刺痛,似乎发觉有一个极亮的光球在眼前闪过,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一团火焰猛然从胸口蹿起,刹那间把他上半身包裹在内。季霖登时疼得哇哇大叫,心头既惊且悚,情急之中瞥见不远处的淬砺厅外放置着三四只用来淬火的水桶,当下狂奔而去,却见几只桶中盛满的水大多已经结冰,唯独最末一只水波荡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