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战骨(1)(1 / 2)

南宋绍兴十三年,抗金名将岳飞已经故去两年多。皇帝赵构正式向金国称臣,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。朝野上下,一片惶恐,主战的仁人义士被贬的贬,杀的杀。“还我河山”的黎民泪,虽然还在颊上未干,但人人都知道,那已是奢望。

七月初三,蜀中麻石镇的菜市口,薛大手在卖猪肉。

麻石镇逢五一小集,逢九一大集,市集上生意最好的档口,就是薛大手的猪肉摊。每次小集半头猪,大集一头猪,薛大手带着个小徒弟,往往过不了正午就能卖完。

“老板,给割块猪肉嘛!”

“好嘛,你要好多?”

“一餐饭能吃好多?”

“你家里吃饭,哪个晓得!”

“五口人,吃一餐……”

“你莫跟我说几口人、吃几餐!你就告诉老子,你要几斤几两!”

“好嘛好嘛!一斤二两三钱!割给我!”

“唰”的一刀,薛大手已在客人话音未落的时候切下来一块肉,交给徒弟五伢子拿荷叶包好。

“一斤二两三钱,十七个铜板儿!”

“你都没称一称……”

“少一钱,老子赔你一斤;少一两,老子把摊子都赔给你!”

每次集上,这样的对话总要发生个四五遍。有人真的不信邪,去别的摊子上借了秤称一称,结果那猪肉的分量果然如薛大手所说,不差分毫。

薛大手今年四十多岁,身形魁伟,膀大腰圆,整天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。

他总穿着一件青布坎肩,衣服浸透了猪油,肚子的位置上磨得发亮。他有一双巨大的手,手掌肥厚,指腹上满是一层一层的老茧,因为握刀太久,所以即使是休息的时候,也会自然地蜷成两个空心拳头。

“师父。”忙里偷闲,小徒弟五伢子羡慕地说,“你这样的手,硬是要得!拿起切刀来,真像是生了根、长了眼!”

“你才是发昏!”薛大手切着肉,随口教训徒弟,“切刀分肉,只晓得用手。”

“不用手,难道要用头壳!”

“用心!”薛大手粗声粗气地说,“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嘛——‘要想切得稳,心头要安稳;要想分得准,心头要把准’!”

肉摊上方的铁钩上,挂着一条条新鲜的猪肉。下方的肉案上,一排剁着三把刀,剔骨、锯骨、切肉,一律刀柄向外。

薛大手握刀的手法很怪,是倒握刀柄,横着用刀。客人要哪块肉、多少斤,他一手握刀,凌空一推,铁钩上掉下的那一块,就一定是那一块、那么多。从不拖泥带水,更不需要补刀。

“是嘛,是嘛!”五伢子很不服气,“道理哪个不会讲?”

薛大手一年前来到镇上做猪肉买卖,五伢子在三个月前开始跟着他做学徒。可是难度在于,薛大手讲起用刀的方法,却从来就只是那么又稳又准的两句。

“师父,咋样才算心头‘把得准’嘛?”

薛大手愣了愣,看看摊前的顾客,想要解释,却到底没有开口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天上风吹云动,整个阴了下来了。

风里渐渐有了土的腥味,天边也隐隐可见电光闪烁,像是要下雨了。赶集的行人脚步加紧,最后几个顾客买了肉后,匆匆离去。

“收摊喽!”旁边卖菜的老许一边收拾,一边招呼薛大手,“大手,还不收摊?眼看就要落雨喽!”

“可是我还有半口猪,咋个办?”

“……反正要落雨喽!”

老许将菜装进了两个大筐,用扁担一串,挑着走了。

五伢子眼巴巴地看着师父。

“还没到中午,落个啥子雨嘛!”

薛大手嘟囔着,从腰间摸出一枚磨得锃亮的铜板,丢起来一接,捂在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