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尚文惊诧于他的敏锐,也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,迟疑半晌,点头道:“不错,当年都督死得太惨,后来当今圣上,也就是当时的太子来顺德巡查时,我便将此事密奏,希望能为都督正名。圣上登基之后,便不着痕迹地把朝中咸王党羽剪除……欧阳坚虽然不能算是咸王党羽,但他当时态度暧昧,故而圣上也将他遣回乡。对了,还有一事,我这趟进京,也曾听公孙先生说过,欧阳坚直到临刑前都在大呼冤枉,直说是白宝震有意陷害他,弄得包大人心里也生出一丝疑惑。”
“白宝震有意陷害他?”
“嗯,按欧阳坚所说,白宝震是故意将他加在名册之中,而所记载的银两物件皆是白宝震历年来为他贺寿所赠之物。偏偏白宝震从不写礼单,根本无从查起。”
孟离陷入一阵茫然中:白宝震并不明当年真相,也许他只知道是欧阳坚呈上足以害死爹爹的证据,所以此事是他故意为之,只为了要替爹爹报仇?
可惜死者已矣,这一切都再也无从得知……
“都督之事,我再三奏请过圣上……”易尚文深叹口气,无奈地道,“当初下令处斩都督的是先皇,若替都督正名,岂不是说先皇误杀好人?故而圣上也是万般无奈。”
孟离冷哼一声,仁宗并没有为爹爹正名,他只关心自己的江山稳不稳:“爹爹并不是为了他赵家江山,何须他来正名。爹爹求仁得仁,他人明不明白,他又怎会在意。”
“不错,以都督的为人确实不会在意。但你是都督之子,所以我不远千里而来,便是要告诉你当年的真相。别人都可以误会他,但是你不可以。”
孟离静默,之前听别人说起的爹爹的种种复从脑中闪过——穿过血污,他的脸俊逸依旧,从容依旧,双目柔和悠然,望着天际层云,径自出神……
爹爹,你求仁得仁。
那一刻,你想的可是娘和我?
孟离心头一痛,艰难启齿道:“先生,我娘可知道当年的这些事?”
“这个……”易尚文为难地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都督是否曾经告诉她。”
孟离黯然,缓缓起身走了出去。门外月光皎洁,柔和地洒落在他身上。
望着这清俊瘦削且似曾相识的背影,易尚文与司马扬对视一眼,心下皆是一阵怅然。
尾声
直拐到临水的廊上,孟离才低低道:“师父,屋顶不牢靠,你还是下来吧,不然回头还得漏雨。”
话音刚落,屋檐上传来几声尴尬的讪笑,然后杨渐翻身落下:“所以我说得把房子修修嘛……今晚月色不错……你饿不饿?”
孟离没搭理他这些废话,直接问道:“您都知道了吧?”
“嗯。”
孟离便没再说话,静静靠在栏杆旁,径自想着什么。
杨渐看不过眼,上前拍着徒儿肩膀,低声道:“你娘当年生你的时候,很难,流了很多血……她是咬着牙,拼着命把你生下来的……她说,你爹爹命不好,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,她一定要给你爹爹留个后,求我把你抚养成人。”
孟离的泪随着杨渐的话慢慢滑落。
“你看,不管你娘知不知道,她始终都相信你爹爹。”杨渐道,“如果她能抚养你长大,她也会这么告诉你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就好,别怨他们。”杨渐道,“人生在世,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,他们根本没有取舍的余地。”
孟离举袖掩去泪水,自嘲一笑:“与爹爹相比,我实在是百无一用。”
杨渐也笑道:“谁说的,赶紧生几个娃娃,然后教娃娃念书习武,这也是正经事,一点都不比你爹爹差……去吧去吧,找你媳妇去,别老让人提心吊胆。”
“嗯。那……师父你?”
“去、去、去,你管小媳妇去,别来管我老头子。”
孟离微微一笑,迈步往自己屋子方向而去——那里,烛火温暖,有人在灯下,笑意盈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