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白莲会
日色恰恰西斜时,众人已经望见了无尽观所在的那片山岭。方梅山始信宋域沉所说的一日三个来回并非虚言——以这四名卫士的脚程,一日四个来回都绰绰有余。
但是宋域沉忽然停住脚步,低低呼哨一声,派出去巡路的两名卫士转瞬间撤了回来,另两名卫士放下藤椅,四人犄角而立,循着山道地势结成四象阵,将方梅山护在当中。影奴先一步出去探查,鹰奴则悠然站在宋域沉身边。
过了片刻,影奴回来复命:前方三里外,那条狭窄的山道两旁,埋了六架伏地弩,每弩两人,总计十二人潜藏在暗处。那些人虽然蒙着面,影奴仍然认出了其中为首那个号为“通臂猿”的独行大盗——这人的双臂比平常人要长出两分,因此不论杀人还是取物,都有些独到之处。
鹰奴道:“这通臂猿姓袁行四,师出都昌西山寺,如今是白莲会社圣人杜可用座下护法。赣南与皖西各州义兵、各路山寨以及那几个小门派中,多有白莲会信徒,故而这些人都听从杜可用号令。看来这次伏击,应该与白莲会有关。只不知这伏击是冲着小观主来的,还是意在梅山先生。”
无论目标是谁,能够在宋域沉的归途中设下陷阱,足见这社圣人杜可用的神通了。
宋域沉道:“影奴留在此地警戒,鹰奴替我掠阵。”
他其实大可不必亲自上阵,然而每逢迎敌之时,总觉心动手痒,跃跃欲试。鹰奴觉得让小观主多练练手也好,是以并不阻拦,只悄无声息地跟在宋域沉身后,向那伏击之地潜行而去。
方梅山靠在藤椅上哑然失笑,心中难免有些同情那倒霉的袁四。
宋域沉两人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回来了,鹰奴手中提着那个袁四,宋域沉的左袖下角沾着一点血迹,除此之外一派悠闲自在,丝毫看不出杀戮后的痕迹。
宋域沉并不想耽误时间在这儿审讯袁四,无尽观已经在望,一行人重新启程。
方梅山打量着走在一旁的宋域沉:“影奴和鹰奴都未曾发觉异样,四野里也无鸟兽惊起,你如何知晓前方有伏?”
宋域沉道:“他们将鸟兽清理得太干净了。”
料想袁四等人听说过有穷能驭鸟兽的传闻,唯恐此地的鸟兽给有穷报警,于是费了大力气清理得干干净净,不想反而因此露了马脚。
袁四听到此处,脸色灰败,悔不当初,只是被鹰奴拎在手中,动弹不得,只能恨恨地瞪着宋域沉。
穿过那段散落着十来具尸体的山道时,方梅山不觉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尸体身上的致命伤。每具尸体上伤口只有一两处,创口细小,血迹极少,很是干净利落,酷似乔空山的手笔。
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,方梅山不免感慨。
一念未完,方梅山忽觉一缕寒意刺心而来,一怔之下,正想细细寻思这寒意来由,藤椅左后方的那具尸体已然动了起来,抓起草丛中一根削尖的竹竿,飞速刺向抬着藤椅的一名卫士的脚踝。那卫士脚上吃痛,本能地一缩脚,虽然避开了脚踝被刺穿的后果,整个人却踉跄了一下,藤椅倾斜,坐在椅上的方梅山随之歪倒。方梅山赶紧抓牢扶手,以免跌下椅来。那假扮尸体的刺客手中竹竿倏地收回,随即递出,自下而上斜斜刺向方梅山。
他变招出招极快,两名卫士又行动不便,正束手无策之际,走在另一侧的宋域沉却将身子一伏,从藤椅下蹿了过来,扬手一刀削向那根竹竿。
刀锋一触及竹竿,宋域沉便发觉,这竹竿之中还套着一根坚硬无比的细长铁钎!
若是换了寻常短刀,估算失误之下用力不足,又遇上这等坚硬铁钎全力一刺,只怕当场便会断裂。
百折刀总算不负百折之名,一击之下,火星铿然四射,那名伪装成尸体的刺客未曾料到这柄短刀竟如此锋利坚韧,一击不中,立刻抽回铁钎,手腕一抖,毒蛇吐信一般刺向宋域沉下盘。
宋域沉一连挡了七刀,突然觉得,这刺客的手法怎么令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?
他必须将此人留下来细细审问一番。
此念方生,他手中刀势不免又凌厉了几分。
那名刺客久经战阵,对于战意杀机分外敏感,一察觉到宋域沉刀上的杀机有变,立刻借着刀势疾退十数步,抢在鹰奴赶来之前没入了密林中。
宋域沉蓦然醒悟,这刺客正是幼时在城门洞里伏击过他的那个假瘸子!
这刺客当年扮瘸子扮得惟妙惟肖,现在扮尸体也能以假乱真,审时度势、逃之夭夭的本事,看上去还更上了一层楼。
不过宋域沉在想着留下这刺客的时候,左手已经悄然弹出一颗千里香,落在那刺客的裤腿上,恰好被留在丸药上的暗劲震成粉末。药粉染衣,又循着体肤内的热气透衣入肤,十日之内都不会消散,哪怕逃到千里之外,也躲不过宋域沉的追踪。
而且影奴早已在暗中跟了上去。
鹰奴若有所思:“这刺客的目标是梅山先生?”